E-1 白铁
前言
一部为了填充我心中创作欲而创作的作品,其水准远远不值得什么分析——但我仍然写下了这个故事。您有权从各个角度解读这个故事——那已经不是我的事情了。
我不喜欢写作且没有充分的写作水平,但我有强烈的创作欲,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已经持续很久,并且在不止一处地方让我出了丑。我也许本该做些严肃的本职工作…但是没关系,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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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 你应该现在就做好被没有意义的文字造成精神污染和创伤的准备。
正文
没有人知道铁索吊在这个小镇上方已经多久。未锈的白铁只是静静悬在那里,直刺那个金色的纪念碑的正上方,纯洁如一道凝固的光,也许甚于太阳。
纪念碑是镇子的遗产,鎏金碑文镌刻着某个早已被遗忘的“伟大时刻”,于是便少有人敢触碰。传说是这里的原住民——要么就是神仙——锻了这串铁索。都知道这只是个传说,但是从来没有人产生一点触碰的念头。生活继续,日夜轮转。
镇里人只在晚上谈论——他们厌恶太阳,他们恐惧白天。他们说,白天是没有天的,夜晚的天是被毁掉的;黑色是用来嘉奖的,白色是用来惩罚的。人们害怕白天,更害怕那串白铁,那把吊在镇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切白都是从白天落下地面的,就像白铁扎根地面——镇上的史书如是说。只是晚上,地面上总是没有白的。但晚上天上总是被蚀穿无数个孔洞,如果碰到阴天那软软的洞总是自己合起,只是总有个硕大无比的洞是怎么也盖不住的,人们说那叫月亮。
没有人试着理解为什么先人将可怖的白索吊在骄傲的荣耀之上。一条不成文的规则是,无论摸过还是看过白铁,或是别的什么纯白的东西,都必然要用黑醋受洗。每每问及原因,他们只说“从来如此”。
有一天,小镇外来了个本尼。他说:“本尼想到天上去!”一个声音说:“那么远的地方,你怎么到得了?”更多的声音说:“白色的地方,你怎么到得了?”本尼什么也没有说。晚上,他准备出发。
深夜,白月洞穿黑天,人们打起伞,本尼走到街上。广场上,手提灯光影摇曳,昏黄的光晕中有人发问:“你要去哪里?”
本尼不顾那声音,大步朝着纪念碑那里走去,随口应答:“本尼想到天上去!”
提灯人反应过来时,本尼已经离纪念碑只有一步远。他顾不上手里的灯就向本尼那里追去,伴随着声声怒吼:“下来!下来!”——那时本尼早已爬上纪念碑,提灯人已经碰不到。钟声鸣响,脚步声纷纷赶来。
全镇的人都来了。人们举起火炬,跳动的赤焰掩住点点星光,在纪念碑周围用红幕圈出一块禁地。数千个目光携着愤怒掷向本尼,却没人胆敢接近一步。本尼的双手趴在纪念碑的顶上。他爬上碑顶,鞋底刮擦着碑文。鎏金剥落,透露出灰白的石质。人们声音忽地炸开,有些人看到半抹惨白便惊声尖叫倏地四散,高声谈论着本尼一定会得到的惩罚——然而没有谁去惩罚本尼,他的手还正伸向那根天上的铁链。更多的人只是回过头却继续吵闹,假装那裂缝中的石头依然辉黄。
突然,人群陷入死寂——有人看到本尼双脚已经悬空。铁链嘎吱,如钟摆般却发出金属碰撞的噪音,本尼几次几乎要失衡坠落。他最后总算稳稳将脚踩在纪念碑顶,一只手还紧扣住链条一环。于是,他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月光流下铁链滴在的手上,他将月光连同一截铁环握在手心。
小声的议论逐渐喧闹。愤怒声、嘲笑声、叹气声,都交杂在昏黑的夜色中,但是本尼只用沉默回应,毕竟这些声音只属于下面吵闹的人群和鼓噪的小镇。他就像没有听到声音一样,默默地,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宛若舞蹈的机器。
这也许是本尼的第一次攀登。本尼把自己绑在空中,手脚锁在链环上,他一只手抛下刚抓起的月光,然后伸向天空,任凭清辉泼洒身上,然后紧扣住下一串链环,伴随另一侧大腿抬起,鞋踩上另一级白圈,没能留下一点痕迹。伸臂、抓握、提腿、形成一个机械的循环。
下方人群的声浪已退化成蜂鸣啸叫,但他仍往高处——每一步,都将小镇的灯火碾成黯淡的碎末,都将人们的喧哗碎成无力的呜咽。通天的链环随本尼的每一点微小的移动而起舞,人们向外散开,让身体和目光都免受光鞭的鞭挞。
声音低下来已经是凌晨时分,赤红的霞光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升起,白缆的尽头只有染了半边的天空。人们低下头来惊呼:“天要没有了!”于是半数人开始逃跑。终于,人们察觉到到本尼似乎停下来,或许抬起头看向了那将被白日驱散的天空——然而本尼仅仅只是抬起头。
“本尼想到天上去!”有人听见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自此不再说话,重新面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天空,面向整个小镇世世代代恐惧的白天。于是这喊叫声也逐渐低下去,被光芒灼烧着精神的人们逐渐散下去,直到广场上再无一人。
白色是冷清的,尤其是正午太阳的炫白,此时的小镇是没有人的,连动物的影子也要被杀死。三十米高的地方,本尼已经只是一团将熄的火。总有声音说,天没有了,本尼支撑不了那么久,不必等到天罚降临——但火星依然还在燃烧,没有摔落、没有呼救、没有惩罚。再等待几个小时,当着火的天空被暮色熄灭,沉默的攀登者将被看到还在旅途上,伴随着身下噼啪摇晃的白索。只有在黑暗的时候,才会有懵懂的孩子来到碑前。多数孩子被父母一呼便不舍走开,于是再也没来过这里。剩下的少数孩子只是碰到便被撕裂,挣扎着逃离缠绕周身的链一般地奋力跑开,尽管身上没受半分伤害。
修碑的匠人也不得不蒙上双眼,于是贴上更美丽的辉金另外花了人们几个晚上。等到它再次臻于完美,已是人们能看到本尼的最后一夜。有勇气接近白铁的人能察觉到无时无刻不在振荡的锁链上定然还有活物,可即使是他们也不愿意抬头去作最后的确认,就像那本就是令人颤栗的白色天空。某位母亲怀里的新生婴儿,透过不算严实的纱布眼罩,好像看到黑云上的一个移动光点。他哇哇哭出声来,母亲赶紧将其抱回了家,为了保险还是找出家里的那篮黑醋。这便是这场攀登的最后一位见证者。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夜晚,也许离本尼自人们的视线消失已有半年许久——但这是少有的阴天新月,天空不再是被星光扎出窟窿的破网,黑幕盖上小镇安抚着镇民。凡这一天的卜卦往往都被视作大喜,于是人们来为黑暗的嘉奖祈福。
广场上人们来了。女人们捧着漆黑的蜡烛,男人们戴着黑铁铸就的面具,孩子们将铃铛系在腰间,他们背向纪念碑绕着走成同心圆。人们不需要生火,火光是用来对抗月光的,而此刻美妙的夜幕成为人们最大的避风港。人们从不知哪处得到焦黑的骸骨,草草宣告本尼的受罚,然后完成被声明的葬礼和胜利宣言。人群中有老者突然跪下,从怀中掏出一只黑陶碗,颤抖着扣住地面上偶然反光的白石子,随即猛地砸入泥土,仿佛这样就能抹杀本尼在高空撕开的裂口。人们愿意用歌声和铃声,盖过此时此刻铁索的呜咽鸣响。
镇里的人们早就看不到本尼,也不愿再看到本尼。会有人恐惧地预言着尚未降临小镇的神罚,会有人把他当作一个失败的可悲笑话。假以时日,这段记忆大概将在堆积的历史中被碾作灰尘,不锈的白铁仍然是可怖的小镇传说:可即使如此,也没有谁敢笃定,本尼到底是已经跌落化为骨骼,还是仍然绑在天空上持铁冲锋。
毕竟,自那天起,锁链就一直在轻轻颤动,未曾停下。